带着记忆在现实中行走 重温"增城县新塘公社岗贝小学"当代课教师

走出校门，走向社会，我参加工作至今整整六十年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到当时的“增城县新塘公社岗贝小学”当代课教师。虽然，我只是个逗留了半年的匆匆过客；但那里给我留下的记忆，却在风风雨雨的人生路上伴随我走过一程又一程。虽然，2005年后学校属地从增城县新塘镇先后划归萝岗区和黄埔区，学校也几次易名成为今天的“广州市黄埔区永岗小学”，但那记忆却依旧没有淡化。即将六十周年之际，这记忆更变成一种强烈的怀念。

怀念渴望相见。为了这份珍藏了60年的记忆，我与当年同事、永岗小学老校长欧阳炳灼相约，趁学校未开课前来个故地重逢，寻找记忆中现实的景象。初秋一个早晨，我坐上老校长家人的汽车，从广州地铁13号线新塘站出发，沿着即将开通的穗莞深城际快速路下的新新公路往北方向行走。透过窗户，我见到一幢幢楼宇矗立在当年的山岭上。第一次到岗贝小学的情景便浮现在脑际：

1959年8月28日，少年的我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梦想，坐上了新塘至县城的第一班车，在永和途站下车后，凭着路人指引，先在永和圩到贤江村的大路走了一段路程，然后转入野草夹迳的田埂和弯曲崎岖的山路，前后一个钟才见到一间挂着“新塘公社岗贝小学”牌子的古旧建筑。这就是我离开家乡，第一个谋生就业的地方。

回忆中，汽车已从新新公路转入永顺大道。一排排园林式的现代厂房穿梭而过。十分钟不到，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校园便出现在眼前。如果门前没有竖排的“永岗小学”四个大字，我真不敢相信，这里就是我人生旅途的第一个驿站。当年岗贝小学的校舍，是在清代增城县清湖都庠生欧阳宾等人于康熙丙子年（1696）联约同建的清溪社学旧址上修建而成的。

记忆中，岗贝小学孤零零地座落于山岭之中。周围看不到一间民居，放眼望不见一缕炊烟。如今，永岗小学在繁荣的广州开发区永和经济区内里。当年围绕着学校的荒山野岭已建起一座座花园式的现代工厂；昔日学校服务的横迳、横坑、井头、小湴等村庄已成了城市中的社区。清代的清溪社学旧址，当年的岗贝小学，究竟在今日永岗小学的那个位置上？

走进校园，老校长和几个当年的学生已在那里等候。他们引领我在一幢幢宽敞明亮的教学楼下行走，在一个个功能不同的现代教学场馆前参观。篮球场、排球场、羽毛球场、田径跑道和体育馆让我大开眼界；门口“星火传承”墙上广东省义务教育标准化学校、广州市城市学校少年宮等众多奖状、铭牌让我也感到荣光。

一路参观，一路回忆。昔日黑暗潮湿的教室不见了，大堂中与课室混在一起的教师办公室不见了，用破旧木板搭成的教师宿舍不见了；门前供师生饮用的水井也不见了，就连我洗澡时曾被蚂蝗咬得满腿都是血的小水塘也被填埋在地下而不留半点痕迹。只有那棵老榕树黙默地见证着历史的沧桑。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我们走到“思源楼”回顾学校走过的历程。为了敖育，清代欧阳宾等联建清溪社学；为了教育，新中国成立初期利用清溪社学办起岗贝小学。这是中华民族崇文尚教的初心。2005年，学校在不断发展中更名为永岗小学，2012年以来，政府先后投资二千多万元。如今的永岗小学已是占地一万四千多平方米，拥有十八个教学班、八百个学位，硬件、软件及师资全都达到国家要求的广东省义务教育标准化学校。这是砥砺前行的硕果。

抚今追昔，记忆的闸门又被打开。当年的岗贝小学，是一所简陋的不完全小学。学生来自六七个自然村，每个村到学校都有半个钟头左右的路程。学校只有六个教师，近百名学生分成五级四班。我担任三四年级复式班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学生中，很多人年纪比我大。初时，我非常害怕。一个初中毕业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怎能让他们信赖呢？但是，我想错了。他们都是非常纯真善良而又勤奋好学的人。

他们不仅没有欺负我，相反因我年少而爱护我。课堂上的黑板太高，他们用砖头砌了个一尺高的讲台，让我站在讲台上板书自如。走廊里我住的临时宿舍板墙太低，为防冬寒，他们等我周末回家就用木板加高间墙，并贴上几层报纸。周末，他们有时会带我到山下田边拔野菜山果，有时会带我入村家访；那个家里有单车的同学，有时还会用单车把我送回家。

他们是我教学中的学生，更是我生活中的好兄弟姐妹。一个刚踏上人生之路的人，一个早当家的孩子，能遇上山村这群充满人情味的学生，多幸运呀！站在思源楼门前，对面红星楼上“求真、崇善、尚美”六个大字引我注目。老校长说，“这是学校的校训。”于是，60年前一个个真诚、善良的学生形象在我脑中略过，其中一位比我大四岁的女同学，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求真、崇善”。

我刚刚参加工作的年代，是我国经济最困难，物质最缺泛的年代。当时，我的待遇是每月二十一元工资和二十四斤大米指标。肚子常常饿的发慌。学校附近，栽种着木薯和菠萝。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不知是谁的提议，我们几个教师走到学校附近的菠萝地里，摘了几个菠萝，泡制了一顿菠萝炆鸭的夜宵。事后，被人发现了。

星期六下午，我正为这事坐立不安时，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同学轻轻地叩开了我的房门，把一袋番薯带到我的房中。她小声地对我说：“我爸爸说你正在发育，不能饿坏身体。这些番薯是生产队分给我家的，你饿了就煮来吃吧！”我推却着，她却走了。

突然，她又回过头来，在我耳边说：“今后可不能再偷生产队的东西啊！”她把“偷”字说得很轻很轻。我知道，她怕这个“偷”字会剌伤我那颗少年的心。此刻，我低下头，无地自容地不知怎样开口，心里却默默地说，我哪有资格当你的老师；相反，你才是我人生课堂上最真诚善良的老师！

走出校门，带着记忆在现实中行走的聚会结束了。我们在学校门口拍照留念。临别时，我依依不舍再次回头，看见周恩来总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题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此刻，珍藏了60年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铭心。因为我知道，从增城县岗贝小学到黄埔区永岗小学，历史在这块土地上发生了惊人的巨变。但变的是时代，不变的是初心。我相信，“求真、崇善、尚美”的校训会继续薪火相传，激励一代又一代学生，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发奋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