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画面,一直深藏在绥福茅田的记忆里。那是600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山头黯淡,地面萧条,西风呼呼叫嚣,在一片高及人腰的茅草丛中狂舞。天上刚刚升起的一弯新月,朦朦胧胧,冷冷清清,像一个寂寞人的眼睛。一群服装有异于当地土人的高大汉子,突兀地出现在茅草地头的一个土坡上,一律的青衣短褐,一律的脖子木枷,手脚铁镣,一律的神色茫然。他们是谁?来从何处来,去自何处去? 人类的文明史上,各国的统治者都有一个巩固地位的绝招,就是把自己不喜欢的人,把有一点点动摇到统治地位的人发配到边疆,如在俄罗斯就发配到西伯利亚,在中国就发配到南蛮之地。出现在绥福茅田的一群就是刚被皇帝打入另册的处理人物,这其中的被流放者,也许是一个朝廷的命官,也许是一个军功赫赫的将士,也许只是一个爱发牢骚的穷酸文人,但这都不影响他们被打入冷宫,发配到远隔京城几千里的茅田巡检司的命运。 一入岭南深似海,从此冷风吹夜雨,鹤发唱黄鸡,老死蛮荒少人知。为什么那个黄昏茅田旷野上的月亮凄切无声,因为看月亮的人,心已成灰。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当年的画面已定格为遥远的记忆,当年的披枷戴锁者也早已经灰飞烟灭,然而相同的故事还在发生,相同的命运还在继续。从明朝到民国,在茅田巡检司存在的几百年中,这样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重现,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时间的风尘淹没,到而今只有天上的月亮还记得清晰。 而茅田这个地方,却因为有了这样一些人的点缀而变得异常热闹,发展得异常繁荣。茅田巡检司,据《明史四志三》记载,设于明洪武四年,在城西六十里绥福都。当时增城境内有两个巡检司,西南有乌石(在今新塘),西北有茅田。县城的巡检司从属于广州府,间接从属于广东宣慰史司,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其行政功能次于今天的县级市人民政府。 巡检司的最高长官称司使,茅田巡检司自明初设立至民国结束,司使不下一二百任,至今有姓名可考的只剩五十五任,而绝大多数司使的行事已无可考。留下史实最详尽的是杨茂谕(1727-1798),湘阴县人,举人出身,原任增城教谕,乾隆五十二年第三次复任茅田巡检司使。能文能武,有政声,爱惜人才,任巡检司使时兼任书院山长。学生很敬佩他的德行,出外当官的人常回来探望。他六十大寿时,近百名学生前来祝贺。 有位很有才华的学生赖元才,当时写了首《祝茅田巡政厅杨公寿》的诗:“符公百粤出龙樨,制锦渊源早见知。六计以廉良有种,一心如镜洵无私。屏开云母崇贤日,果献杨梅绥福时。愧自疏慵惭作颂,跻堂惟赋九如诗。”杨茂谕夫人宓氏秀娥1796年在巡检司所去世,三年后杨公逝世,嘱咐学生为他办丧事,与夫人同合一穴,葬于龙田山腰。几百年的巡检司,像杨茂谕那样,夫妻双双工作于斯合葬于斯的文化人不知还有多少。 二水之一的西福河,据新编县志记载,河长五十八公里,古时五吨位以下的船只可以从仙村直通福和圩。茅田司署建置在福和以下河段的河边,那里水面突然变宽,渺渺茫茫,水不扬波,人称“聚财之地”。河边筑茅田巡检埠头三十六级,另外六级平台,长四丈三尺,形成弯状。每个平台占两级面积,台与级相加,约四十三级,符合古代建筑鲁班师傅的尺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