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我给阿朗打去电话：清明快到了，我要到新塘为他父亲曾晖上坟。早就听说过曾晖的大名了，长久的关注抗战老兵的志愿者告诉我：曾老生于1910年，102岁，按乡下的讲法就是104岁了。“是个难得的人物，简直设个“兵王”!人家八年抗战，他打了十三年——从1932年的淞沪抗战打到1945年的抗战胜利”； 曾老原是粤军19路军蔡廷锴将军的卫士，淞沪抗战爆发时跟随蔡将军上前线作战开始，十多年参加过抗日战争几乎所有的大型战役，参加过武汉会战，打过常德保卫战，长沙会战，打过台儿庄，打过马回岭，罗王寨……也打过游击战，在抗日群众“五姑”的掩护下，潜进日本军营安放炸药，将军营炸上了天……
第一次见到曾晖老人是在2012年的这个时候，春暖花开的三月。车在荔枝林中转来转去，还问了几个村民，最后在一间石棉瓦搭成的棚前停下。我不可思议：这是住人的地方吗？掀开挡风的布帘，一位老人在火盆旁烤火。这，就是曾晖，这就是曾老的家。曾老儿子阿朗赶回来，和志愿者一起将老人连椅子一起搬出屋外。“年前脚摔断了。”我记住了，下次送部轮椅来！ 老人就是住的地方，其实就是一间养鸡的棚，原来的房子因老旧拆毁了。新房子因资金不足建建停停，所以老人一家只能住在养鸡的棚子里。在温暖阳光下，在志愿者的簇拥下，曾老精神焕发，戴上志愿者赠送的抗战老兵纪念章，我掏出手机拍下一张张的照片，想不到后来的很多报纸都只能以此发表了………. 面对志愿者，老人侃侃而谈，讲了很多很多抗战的故事，我们从任何教科书，影视剧看不到、没听说过的真实的抗战。曾晖原名曾飞雄，因对日本侵略军的仇恨，改名曾晖，隐喻“憎日军”的意思。这仇恨是千万同胞战友的鲜血凝成的。2012年当时的形势，钓鱼岛已闹得沸沸扬扬，上下一遍反日情绪。 记得我问老人一个问题，假如我有机会见到日本人，甚至是日本官方的人，您有什么话我可转告的吗。然而这位身经百战老兵的回答出乎我所有人的意料:“凭良心吧”……想不到这102岁的老人一点都不糊涂！再后来，他儿子告诉我，其实老人比任何人都反对战争！“战争要死人的啊，死很多很多人的啊！”后来我也一次次的听他讲，在台儿庄，他是踏着四五层战友的尸体冲上去的…… 回来我把曾老的故事讲给我的学生，人人都知道这个传奇老人了，不多久我们又出发了，番禺志愿者曾风琼为老人解决了一部轮椅，孩子们每人都设计了一个精美的祝福卡。加上由于志愿者的呼吁，当地政府承诺十天内把挪用的危房改造款打到曾晖账号。本来喜洋洋的一车人被阿朗的一个电话转到医院——曾老进了医院。 孩子们分批每批十人进病房看望，病床上老人看到孩子们的祝福卡，看到孩子手书蔡廷锴将军坚决抗战的誓言时老泪纵横，握拳呼口号：“中国不会亡”！时间仿佛穿越了——回到80年前的战场，年轻的他义无反顾的走上战场，和亿万国人用自己的血肉筑成民族新的长城。在场的家长无不潸然泪下！ 曾老对老长官蔡廷锴怀着终生的尊敬，一次次的和我们讲起老长官治军故事：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他的卫队其实就是敢死队！但平时要是那样平易近人，捧起碗就一起吃饭，甚至得知曾晖家庭经济困难就掏钱寄给曾晖父亲……晚年的曾晖，每天清晨都做一件事：迎着第一道的阳光，向东方立正敬礼，因为那就是70年多前的淞沪战场，那里有千万长眠不起的战友，那里有他的蔡将军…… 再后来，我们来往就更多了，我的学生可以自己去为老人表演一两个节目，我也带一些记者去采访，甚至没事自己也去和老人聊聊天，逼着他少吃多餐以增加营养。我也了解更多的传奇故事。他的身体为祖国挡住了9颗日本人的子弹！这弹孔很多我都看过，但其中一个我没看到的是打到胯部，那是在常德保卫战役，子弹把骨盘打碎了，动弹不得。 部队撤退了，日本兵打扫战场，用刺刀在他身上挑来挑去，曾晖咬牙一动不动装死尸，竟也逃出生天。抗战胜利，1946年曾晖退役，当上了增城县电话所所长，他不贪不占，但这也得罪的一些人。50年在那没法制的年代居然判了他死刑，已经插了根签准备绑赴刑场，但四乡的百姓涌来，包括一位支部书记联名担保：曾晖没做坏事不能杀！就因此他又多活了60年！ 也因为熟了，一次我忽然想起问阿朗：你父亲一百多岁了，你年纪多大？他讲才五十多岁，再问居然问出一个惊天大秘密：“父亲在30岁时和当时十五岁的大妈结婚，恩爱有加但不久后大妈过身，父亲觉得有负妻子，立誓为妻子守十年，结果48岁才结婚。49岁才有了他这个独生子……”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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