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金兰寺村的时候,我特意围着村子转了好几圈,像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观察和做上笔录。我大学的一位师弟,曾介绍我看过他的文学导师巫国明先生的一篇散文《金兰寺村与贝丘遗址》。那时,我被巫先生所描绘的关于金兰寺村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美山美水所打动心灵。我有幸在此再一次领略和陶醉一番。金兰寺村位于肥沃的三江平原上,增江河的东岸,是一条有着悠久历史的村庄。 巫先生对金兰寺村周、姚、关三姓的历史情感、争斗、瓜葛的见解颇为独特。为何周氏迁离金兰寺,如今只剩下姚、关两姓?一语道破: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然而我知道,每个人在金兰寺村的各种体验和感觉必然存在差异。这并不矛盾。也无须过于计较和固执。这么多年来,金兰寺村这片热土,孕育着这方水土的人,独立支撑着历史的变迁。土地也有劳累、虚弱的时候。偶尔打个盹,也不为过。 我乐意聆听乡村里面那些村民发出的声音。然后推测他们的情绪和价值观。没有温醇的语句。简单,质朴,舒适。搬张椅子,蜷在阳光下品茶,聊天。厨房,农耕工具,土墙,老皇历,放有樟脑的橱柜,天花板上怪异的雕刻,田里,鱼塘,泥土和蚯蚓,青色砖瓦下的罅隙里,那些蚂蚱,蝈蝈挤出的声音,还有野蝴蝶来回飞舞,都是那么的自然、恰到好处。 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常常在我安静地坐下来之后,又重新在我的脑海里演示一遍。我明白,即使我们的信念不同。可是这些感悟都来自于这片肥沃的土地。以自己内心虔诚,接近金兰寺村。如果带着偏见,你永远不能接近这个金兰寺村神秘的事物。金兰寺村有个姚氏宗祠,建于明朝,其气势之非凡,用料之上乘,建筑工艺之精湛,既雕梁,又画栋,不可不谓巧夺天工。 “金兰寺村自古崇尚耕读文化,尤以姚姓为甚,先后出现过进士一名,举人两位,声名显赫,光耀门楣。”巫先生说:“村中明、清古建筑群中,还有一座著名的红砂岩与青砖构造的古建筑——“南池书室”,是一所建于明朝用于读书的高门大宅,其风格古朴,幽雅豪华,尤其侧墙柱的红砂岩石浮雕更是精美绝仑,非常罕见。 伫立其中,仿佛数百年来的读书声依然延绵不绝,声声入耳。……不得不对那个朝代的读书人于读书环境的讲究,以致不惜巨资营造如此清雅、惬意的读书场所而肃然起敬。”一个久居城市、身心疲惫的人很容易沉醉在这种耕读文化的理想之中。此刻,我的思维仿佛皈依了金兰寺村。和浩瀚无边的汉字一起陶醉、沉淀在金兰寺村的深处。 我一直认为,中国的汉语言文字里镶嵌着智慧的灵魂,才使得那些方块字方圆得当,也正是那些文字不朽的原因。千百年来,文字引起疗救,使人产生力量,区分善恶,把握真理。有着烈火一样的形和势。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和炽热的力度。从那些亘古的文字中,我领悟了农耕理想的寂寞。也领悟了农耕理想的孤独。然而金兰寺村的那些农耕理想,拥有自己的通性,灵慧,慈悲,博爱和风格。 夜晚,没有月亮。夜空缥缈。我发觉夜空不同寻常的另一种延伸,就像回到距今4000多年前的时候。夜空制造了这种氛围,伴随着金兰寺村的古老信号:金兰寺村那时就有新石器时代居民点,由狩猎扩大至渔牧农耕。后来,生活区域扩大至江海之滨以及平原、丘陵地带。我一直在回味着金兰寺村的三大怪。巫先生说,第一怪:有寺没村,有村没寺;第二怪:有壳无蚬;第三怪:有涌水不连。 三大怪中的第一怪,倒也见怪不怪。“金莲寺”与“金兰寺”读着读着,挺像谐音,村民说着说着。外来人听着听着。然后,传着传着。“金莲寺”变成了“金兰寺”。这是一种极为大胆的猜想。我想,历史的尘埃落定以后,既然已经无法用历史证据考证。这样的猜想未尝不可。金兰寺也好,金莲寺也罢。不管有寺没村,还是有村没寺。现在的金兰寺村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并为增城的历史遗迹画添了重要的一笔。 对于第二怪,我相当惊奇。这是一个的文化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的贝丘遗址。对研究增城乃至广东当时的地理、气候、水、陆生物,以及人文活动等都有重要的价值。“1958年广东省考古队前来对遗址进行了选择性挖掘,在200平方米范围内,发现共有上、中、下三个文化层,上层属于战国时期文化遗存;中、下层是新石器时期遗存。”巫先生写道。 我想,当金兰寺村贝丘遗址的这片肥沃的黑土被挖掘开来,沉积着白色的贝壳大量呈现出来的时候。那是怎样激动人心的一种场面啊!时间会揭示历史文化遗址的每一个角落。大堆贝壳,还有动物及鱼类骨。4座古墓葬。石器、石刀、石斧、陶盆、陶钵、蚌环、穿孔毛蚶壳、鱼骨串珠饰物等。使得考古学家睁大了雪亮的眼睛。一时也无法估计其巨大的价值。 后人便是依赖考察所得的凭证,依赖自己的信心、经验和推理。然后去判断、归纳。并找出其中的美和痛。就像人类的语言浮出海面,我们似乎看到了那个距今4000多年前的增城真实生活的一面。我喜欢金兰寺村的第三怪:有涌水不连。当然,我不是从历史的角度去感受这几段没水流动的水涌。而是以纯粹的自然心态,从观摩景象的角度,我才能接近这几段水涌,体会淳淳民风中弥留的秘密。 如果根据历史相传,对于这些叫“刘王涌”的水涌。我不稀罕。这段历史的兴衰、陈腐、残酷、麻木以及可悲的传言、和堆砌的虚幻诗文让我有一种切肤之痛。读来是一种精神的侮辱。这几段水涌,需要以一种全新的思考的姿态去求索。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仓冥。……是气所磅礡,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所以,我陶醉于巫先生描绘的那段平实的景致:“与码头相连的河涌长满了密不透风的水浮莲和凤眼莲。这些鹊占鸠巢的非本土的入侵植物,正以旺盛的生命力和非凡的生长速度,占领河涌及所能到达的水面,霸道之下呈现着一片绿森森的无尽生机。到了夏天,它们还会肆无忌惮地开出大束大束紫色的花朵,艳美动人。码头不远处,一株正值壮年的木棉树,蓝天下一树英雄花开得正红。” 我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安谧!远离疯狂、寂寞、盲目。没有杂质、阴暗、骚动。静夜时分,从狭窄的窗口遥望天穹。远处的群山,苍苍莽莽。心有天地正气,即使四野寂静。亦不惧。金兰寺村的历史文化似乎渗透了我的身心和我写作的案头、木椅、钢笔。并且赐予我真知与灼见,洒落在天地之间。然后充盈着浩然之气。我相信这片大地的骨骼,脉络,筋肉,血液共同承载着增城母亲凛然的正气,融和在自然界的山水与遗址之际。是那么的澄净明亮。是那么的鼓舞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