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城区正果镇银场大寨村的客家围龙屋 王氏先祖慧眼选址尽显历史风华与自然风韵

当年匪患频繁，王定民不得不在起居室兼书房暗设机关。在一楼正厅便有一道墙门护守，王定民本人进去后，将门反锁，其他人未经允许无法入内。上了二楼，通过窗口他能瞭望到室外的一切，如遇紧急情况，即可选择进入相应的暗道，从后山消遁。漫漫长夜，清风高月，作为客家聚集地的开山者，王定民的忧思肯定是有的，无法想象他是否也有过孤独？这个十分考究的主厅，王定民使用时三面都是书墙，只要把灯点亮，坐到书桌前，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看，或提起笔来任意写点什么，孤独感就消失了吧？

对老房子的一瞥，越过一排木窗，比另一次整整一周的古村探访，还要给我更多强烈的震撼！这是大寨围龙屋独有的气息。色彩、陈设、声响、霉迹揉合在一起，共同形成一种原始气息。粗一看，满目旧瓦陈墙、蛛网杂草，个体的生命并没有留下明显的印记，却冥冥中听得到，在时光的某个角落有庞杂的人声，总是长歌短咏在冷清清的空间里，呼吸言笑在围龙屋的墙瓦中, 嘈嘈不休。

但怎么可能呢？偌大的空间，早已无一人居住，最晚的住户也在10多年前搬走，我责怪自己神经恍惚。当年兴盛热闹的大家庭景象只能遥想，曾经鸡犬互酬、锅勺交响的声音早已远去，找不到陈年旧事的活体，闻不到劳作之余的汗气，那一段关于生命的鲜活岁月，已经凝固成历史，湮灭在时光深处。当我闯入一个个房间，以旁观者的视角享受一个客家部落的兴衰和聚散时，会体验到从未有过的阒寂甚至几分诡异，由此带出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我不得不请求王氏故人的宽容。

既然这么久已无人居住，围龙屋怎会保存完整，屹立不倒？这里不得不提一个人的名字：王腾绿。这个王定民的直系后裔，曾是村上的一名干部，2022年3月满60岁，从银场村委副主任的岗位退休。1962年，老王就出生在围龙屋的一间小房里，从呱呱落地，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他和家人在这里整整生活了24多年，直到1986年建了新房才迁出。人走了心还留着，老王时常倚在祖屋的门槛上抽着烟，一坐就是老半天，默默吞吐思绪。

作为客家血脉，他无法窥溯先祖的生活细节，却深知这里是传续家族史的重要载体，要回望一个庞大家族的坎坷之路，没有比祖屋更具象更深刻了。有族人打过这块风水宝地的主意，谋划着拆了围龙屋建高楼，却在王腾绿这里遭到断然拦截:想建楼房？到镇上、到市区去建，在这里动念头，门都没有。每到日落时分，村民总能看到老王在围龙屋前后转悠的身影，这里敲敲，那里整整，再不济也扯掉几根长在砖缝里的野草。他就像熟悉自己身体一样熟悉祖屋的一切，又像爱护自己身体一样爱护祖屋的一切。

他在接力先祖未竞的使命，他也在与客家文化进行小小的互动。客家人围垄造屋的初衷是外御侵害，安身立命，抱团取暖，生息繁衍，但这一建筑理念的氛围营造与情节演进，本身就产生了人与物、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先有生态而后有文化，当生态之美已成气象，淳朴的客家文化便呼之欲出，细细想来，客家文化是一脉相承的。你不得不为客家人的文化自觉叫绝。

有学者说过，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人种，其最终意义不是军事的、地域的、政治的，而是文化的，我信然。文化源远流长，虽然也有战栗，也有迷茫，但绝不会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总在不经意处闪耀光华，长久不灭，栖身山谷200多年的大寨围龙屋就是最好的明证。老王要领我们到他家去喝茶。在围龙屋之外的溪流旁，是野趣十足的另一个世界，山花烂漫，小鸟的啁啾清亮如露珠，仿若童话。

老王的家就在离围龙屋不到300米的坡下，是一幢3层的独立楼房，如果放在城里就叫别墅。屋场一隅，开垦了两个“小圈子”，都立了牌，一个叫小花园，一个叫小菜园，分别生长着郁郁葱葱的花草和蔬菜。不用进屋，开阔的前坪是天然的客厅，女主人早已在荔枝树下摆好桌椅，沏好了的茶升腾着热气静候客人。一种叫乌榄的山果煮熟了，剥开漆黑的皮，浅红色的果肉蘸着生抽吃，有独特的风味。住在楼房里，王腾绿的视线也从未离开过老祖屋，每天不去围龙屋转转他就睡不着觉。

不同时代的农民都是相似的：执着，忠厚，深恋土地和自己的出生地，何况王氏这一客族的农民并未断代。当我提出想从高一点的地方打量围龙屋的全貌时，同行的刘总建均先生二话不说发动了他的四驱皮卡。他顺着沟壑如麻的羊肠小道，冲过好几个陡坡，硬是用了不得的车技把我们送上了人迹罕至、落叶满地的后山。刘总征得王氏后裔和政府主管部门同意后，投入不少资金，正在从细微处着手修葺围龙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