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怀的增城新塘龙舟情结

中国南方有条大河叫珠江；珠江有条五百公里长的支流叫东江；东江下游有个很早就颇有名气的小镇叫增城市新塘镇；这个新塘镇就是我的家乡。新塘为什么出名，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名，我没作过考究。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我六岁那年初夏，爷爷病了，病得还很严重。一天，龙舟锣鼓声从江面飘来时，爷爷蓦地从床上爬起来，说要去划龙船，准备农历五月十二日新塘"龙船节"时参加龙舟赛。奶奶带着我在他病床前劝阻。爷爷说，你们要记住，新塘很早就出名，是因为每年有个五月十二龙船节呀！

　　
那年，爷爷终究没有在龙船节时划龙舟，而且不久便离开人间。然而，爷爷那家乡因赛龙舟而闻名这话却植在我幼小的心田中。东江下游一带，端午时节赛龙舟惯称"龙船节"。它涉及地区之广，连续时间之长，为我省所罕见。上至增城仙村地区，下抵广州黄埔庙头，南及东莞中堂、麻涌一带，各地按东江潮水涨退情况，从农历五月初一至五月十八日分别都有一天"龙船节"。传说，赛龙舟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爷爷说，赛龙舟赢得家乡闻名遐迩。我想，赛龙舟激发人们爱国爱乡，齐心协力，奋发向前。这就是这个民间风俗经久不衰的真谛。
　　
每年一到农历四月，村村乡乡都开始筹备划龙舟。童年时，我最有兴趣的是"起龙船"。所谓"起龙船"就是每年龙船节过后，为了避免龙船被日晒雨淋，要把龙船划到小河涌里，用泥把它埋起来。每年四月，又将龙船挖出来，风干以后，修整一番，打上桐油，然后下水。老人们说，起过龙船的男孩以后定能龙精虎猛。所以，村里的孩子一听说起龙船，个个便把衣服脱掉，光着身子，跟着大人们来到河滩，用小手一把一把将埋在龙船上的软泥抓上来。

那时，我们浑身上下都是泥巴，个个变成泥人。我们不时抓一把泥巴，扔向小伙伴的小肚子、小屁股甚至鼻子上，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有时有谁一不小心，把泥巴扔到大人身上，他就会扑通一声钻到水里。大人也不发怒，只是骂声"野猴子"也就没事。龙船起上来了，大人们把它划到东江浅滩。我们一边洗擦龙船上的泥巴，一边洗擦自己的身子，还一边向小伙伴们泼水。于是，河滩水花飞溅，欢声荡漾，构成一幅活生生的童子骑龙戏水风情画。
　　
童年时，我划龙船的机会不多，而吃"龙船饭"的机会却不少。龙船节那天，村里专门煮给划龙船的人吃的饭叫"龙船饭"。龙船饭没有单独设的菜，而是把豆角、猪肉、鱿鱼、冬菇之类切成粒状，配以虾米、蛋丝煮熟，混和在米饭之中，以象征合力齐心。这种饭，划龙船的人总是吃不完的。老人们总把它分给小孩子们吃，希望孩子们吃过以后，将来为家乡尽心尽力。我家在江边，自然吃龙船饭的机会特别多。有时我放学未归，奶奶就装回满满一碗，等我回家热过给我吃。手捧香喷喷的龙船饭，童年的我希望天天都有赛龙舟。
　　
七十年代末，我在镇文化站工作。筹备每年的龙舟节成了我计划中的任务。从此，新塘龙舟节这幅气势磅礴的动人画面更不时在我眼前呈现。东江从江西省南部流到新塘，形成了近一千米宽的江面，为新塘龙舟节提供了一个得天独厚的环境，使得新塘龙舟节在东江下游一带规模最大，气氛最热烈。参赛观礼的龙舟最高记录近二百，观众最多超过十万。人们都说，未到新塘赛过龙舟的不算赛龙舟。我想，这大概是爷爷说赛龙舟使新塘出名的缘故了。
　　
五月十二日龙船节，是新塘最热闹的节日。那天，新塘人的亲戚，新塘人的朋友，新塘生意人的客户以及一切与新塘有关或无关的邻近八乡四水的人，都或应邀受请，或慕名而至，云集新塘这个小镇。新塘十里江岸，十里人潮。男女老少，欢欣雀跃，笑逐颜开。高者登上楼台，凭栏远眺；低者沿岸伫立，傍水而观；有的坐在临时搭起的棚篷里，有的围在枝繁叶茂的榕树下。五彩缤纷的服装，嫣红姹紫的太阳伞，宛如撒在人山人海中的灿烂鲜花。

宽阔的江面，除留下五百米左右的龙舟赛道以外，其余则千舟云集。灵活的舢板，轻捷的渔舟，搭起篷架的蚬艇，飘着彩旗的货船，还有机轮、汽艇、乡渡，大大小小，千姿百态的船只连成一片，就像一个水上大广场。岸连江，江连岸，人的山，人的海。我敢说，这情景要比当年电影《刘三姐》赛歌的场面还要热闹得多。
　　
铿冬铿，铿冬铿……四面八方的龙舟伴着有节奏的锣鼓声争相而来。红面黑须的洪圣神龙，娇艳无须的天后神龙，童面稚气的哪叱飞龙……东江龙舟，除了龙头按其村庄古时供奉的神不同而有所不同以外，大致都船长七丈四尺，首尾尖而翘高，中间粗而低椭，前有威武龙头，后有旌旗长鞘。船分二十七栏，大鼓置于正中，两锣分设前后。划船时，一人船头吹哨，指挥全舟；一人船尾操鞘，掌握方向；双人击鼓；两人鸣锣；节奏鲜明的锣鼓声统一着五十四位划船健儿的桡拍，在指挥的率领下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使龙舟在浩瀚的江中疾速前进。

赛龙，是龙船节里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号令一发，顷刻喧天锣鼓如春雷滚动，漫天水花似春雨飘洒。这种龙舟竞渡，是意志的角逐，是毅力的较量，是团结合力的大比赛。十年前，我被调到经济管理部门，家也搬离东江岸边。然而，每年新塘龙船节，村委会都邀请我回乡观龙舟，请我与父老乡亲叙龙船饭。我也逢请必到。每当我伫立东江岸边，耳听百鼓争鸣，目览群舟竞渡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一条条龙舟变成一个个村庄、一座座工厂、一所所学校、一间间商店……精神抖擞、步调一致的健儿们不是合着锣鼓的节奏在东江河上竞渡，而是合着时代的步伐，在新的征途上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