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塔矗立在我家的斜对角,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我随时都能望见它.白的塔身,绿的塔顶,红的塔窗,绿林环抱下,岿然高耸.然而那样的望见只是望到或见到而已,几年来,我既没有跨越,也没试图跨越街道,登临百米之遥的雁塔,俯览增城大地,我的思维几乎从未在雁塔上作过停顿,因此所有的望见几近没有望见,雁塔只是它自己的楼阁,自己的砖塔.
某天晚上忽然有人提起雁塔,说它与那边的凤塔犹如姊妹,隔江呼应……照此,雁塔岂不在这边,在增江之西?我的印象里,它明明在江之东(我住江之西),每每望去,是隔了一江水的呀,难道天天在眼皮底下晃的还有错?待到翌日清晨,我重新仰望雁塔,这才惊奇地发现,雁塔竟然一夜之间,从河东跳到了河西,和我同处增江之西.原以为那么熟视的事物,我却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失之千里,望着雁塔,我甚感意外.
正是这个清晨,我立于微凉的菜园,开始了对雁塔静静的远凝.巍巍雁塔,肃然参天,缕缕晨曦从它的背后冉冉而起,高高的塔身一改往日的陈灰,朦胧而耀眼起来.温暖的阳光经过雁塔照拂我,我跟随这温暖而沉实起来.之后几乎每个早晨,我都会立于菜园,凝望雁塔,闲散于小小的菜园,等待初升的太阳.这样的等待,不知不觉成一个仪式,一个心理仪式,一个我一个人的仪式.当金色的阳光漫过地平线,漫过豸山,漫过雁塔,第三层,第四层,塔顶……
雾气渐次散尽,大地渐次明亮,我的心也随之变得澄明.澄明,清醒,纯然,安静,正是我多年之欲求,它犹如一际云朵,始终高悬于我的头顶,为我所仰望.可有时候往往投入得深了,沉浸得久了,便极易忘乎,我会将它抛于身后.而此时的雁塔仿佛一记晨钟,又仿佛一面明镜,敲醒我,催促我,并照亮我的每一天.不知四百多年前的胡庭兰,倡建雁塔之时,是否想到,雁塔会承担如此的照耀.
当雁塔四周搭起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工人们正为它一砖一瓦地疗伤,我想到的是,雁塔的照耀,除却我,还有更多心灵的需要.夜晚,暖黄的灯亮了,脚手架下的雁塔通明透亮,有了它,再夜的夜行者,也不会迷失方向.当脚手架拆了,暖黄的灯光还在,那些往来的行者,以及开窗的人,都能远远地望见雁塔,便是那些和先前的我一样,从不注目雁塔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望它一望.
作为一个塔和一盏灯,雁塔已经足够亮,即使我永生不登豸山,不上雁塔,雁塔的光同样能抵达我,不仅仅在每个晨昏.每当新朋友来家里玩,我都会告之,进入增城大道,看到雁塔,我家就到了.什么雁?什么塔啊?当然是雁塔的雁,雁塔的塔.我以为,那样的雁塔,那样的照耀,没有人会感不到.雁塔仿佛一记晨钟,又仿佛一面明镜,敲醒并照亮我的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