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桐绽放:广府刺绣宗师增城新塘陈瑞贞

在增城市新塘镇新墩村这个古老的的村庄里，有一棵罕见的古树。寒来暑往，花开花谢，古树屈强地生长着，已被岁月抚摸了600多个春秋。村中老人告诉后辈们，春天，红桐满树红花。艳红艳红的花瓣，金黄金黄的花蕊，一簇簇，一串串，铺天盖地，灿烂嫣红，远远望去，就像碧绿的江边燃烧着一团红火。暮春四月，早晨灿烂的阳光普照着千年古村，红桐下举目仰望，虽然不见铺天满盖地，灿烂嫣红的景象，但苍劲的枝枝丫丫，依旧红花朵朵，灿艳如火，给人以一种活力无限的感觉。一阵清风吹过，几朵红桐花落到地下。老人们把花儿一朵朵地捡起来,一边和年轻后辈说起红桐树主人陈瑞贞的故事。

（增城区新塘广场历史名人浮雕廊上的广绣先师陈瑞贞）

这棵罕见的古树传说是明代开国皇帝恩赐给本村九世袓姑婆陈瑞贞的红桐。元代末至正二十七年（1367）农历九月二十六日子时，沙村（今增城市新塘镇新墩村和南安村）九世陈仲裕家诞生了一个女婴。这个女婴就是陈瑞贞。陈瑞贞自幼聪颖，受祖父与父亲的影响而爱读经书，尤其对《孝经》更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传说她能“左手取剑，右手援笔” ，被街坊邻里誉为奇女。陈瑞贞读书之余，喜欢刺绣，花鸟虫鱼，凤凰孔雀，都在她的银针彩线下出现。

一个春天的夜里，陈瑞贞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进入皇宫，在花园见到一株大树，树上开满大朵大朵金蕊红瓣的花。她很喜欢这花，正欲伸手去摘；可后边有人大声吆喝，“不准摘花！”她醒来以后，虽然不知那花的名字，可那花的形状却清晰地记在脑中。第二天，她凭记忆刺绣了梦中之花。乡亲们都说，这花鲜活如真，散发着一种灵气。

明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在宮中设女官，挑选民间才淑女子担任。当时沙村属番禺，陈瑞贞贯通《孝经》，擅长刺绣之事被广州府官衙知悉，尤其是她那《梦中之花》更令使官大加赞赏。洪武二十二年（1389），22岁的陈瑞贞终于通过了一级级的考试，被选入宮中，在殿中设置的“六局”（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里协助处理皇族生活事务。

陈瑞贞入宫以后，料想不到的是在宫廷的庭园里，看见很多她梦中见到的红花。她十分喜爱这种花，常常从花中得到刺绣的灵感。后来，当她知道这种树叫红桐，是太祖特别喜爱的树木时，她刺绣之好更一发而不可收拾。毎天处理好“六局”事务之后，她都要到红桐树下，飞针引线。传说，她为皇宫刺绣的《红桐花开凤凰来》，还受到朱元璋的特别嘉赏。本来，陈瑞贞“善书数，知文义” ，“执礼书以从后（太祖马皇后）”，已被后宫誉为“女君子”，加上她擅刺绣，宫廷上下，更无人不识。于是，宫廷的女官、妃嫔，都纷纷拜陈瑞贞为师，请她传授广绣之工艺。

洪武二十四年（1391），陈瑞贞受命掌管“司采”。一个民间女子，终于成了朝廷掌管皇宫缯绵丝絮刺绣等事务的六品官员。然而，乡间出身，贯通《孝经》的陈瑞贞并不追求仕途的高官厚禄，也不留恋皇宫的荣华富贵。她心中时时惦记着家乡的父母长辈，日日思念家乡的父老乡亲。掌管“司采”不久，她就大胆地向皇帝请奏回乡侍候父母。太祖被其孝心感动，特赐其回乡省亲，并照发俸禄。

离宫前，太祖下旨向陈瑞贞赠送礼物，派人带她到库中挑选。陈瑞贞说，“皇上要赐微臣礼物，就赐宫中一株小红桐罢了！”朱元璋理明白陈瑞贞心意，恩准赐红桐一树，但赐库中物品的旨意却不收回。陈瑞贞遵旨，到库中挑了一箱最轻的物品，然后带上用泥土包裹好的小红桐树，便乘坐官船从南京出发，一路往家中返去。

官船从北往南行驶，一路顺风顺水。谁料，一入珠江口，天气骤然突变，天上风起云涌，江面浪倒涛翻，整个官船左摇右晃。继而一阵巨风钻入船舱，船篷被卷走了，皇帝恩赐那箱轻轻的礼物，也瞬间被风卷入水中。幸运的是，风一下又停了，陈瑞贞和她心爱的红桐树却安然无恙地抵达家中。

回到家中，陈瑞贞第一件事就是把红桐树栽种在自家的屋旁，接着就是拜见村中父老，此后就一直深居屋中，除了侍候父母，就是弄针刺绣。地方官员闻宫廷司采回乡省亲，纷纷前往探访，馈赠礼物，可陈瑞贞都一一婉言相拒，甚至亲人子侄引荐的，也谢辞于门外。唯有前来请教刺绣者，陈瑞贞却视如姐妹，热情款待。

年复一年，屋边的小红桐逐渐长成大树，树上的花儿也越开越多，越开越旺。红桐树下的绣花人陈瑞贞，也从红桐中获得更多刺绣的启迪。红桐花越开越红，陈瑞贞的刺绣也越绣越红，越绣越有岭南的特色，直至给广绣带来深远的影响。建文初年（1399），惠帝允炆继位。他查阅史册，得知陈瑞贞擅长刺绣又熟悉宫中旧事，便下旨昭陈瑞贞回宫，官复司采原职。32岁的陈瑞贞，结束了八年的省亲乡居生活，又回到宫廷中。

陈瑞贞复回宫中以后，红桐树一直静静地守望着主人的归来。一年，红桐花开了；两年，红桐花依旧开了。那一年，红桐一直没有开花，村人也一直等待着；不久，却等到一个教人万分悲痛的消息：陈瑞贞病逝于宫中。文皇后在宫中哭泣，沙村人在村中哭泣。红桐树更有灵性，不但没有开花，而且连叶子也全部退净，一直静静地守望到扶葬使者把陈瑞贞的灵柩安葬在家乡陈家林的香子山中。这一年，广绣宗师陈瑞贞的虚龄才40岁，历书上记着的是明代永乐四年（1406）。

陈瑞贞走了。但她从朝廷带回村中的红桐树却依然扎根村中。每年春天花开季节，人们都会在树下缅怀瑞贞。年深岁久，万物代谢。老树枯了，新栽的红桐又会长起来。红桐，在乡亲心目中就是女中贤杰、广绣先师、孝亷典范的化身。古老的红桐树下，后辈们虔诚地听完这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古代艺术家形象便蓦然屹立在眼前。这株古老的红桐树，就是广绣师宗陈瑞贞的化身。600多年来，红桐树时疏时密，时淡时旺的开花历程，正是民间传统工艺广绣历程的形象写照。陈瑞贞淡泊名利，热爱家乡，孝敬老人的品格正是增城人应该继承的优良传统美德；她对艺术执着的探索精神更值得增城人发扬光大。凝思中，朝前望，只见这株深深植根于大地的古老红桐虽然被石柱支撑着，但它苍劲的身躯依旧蓬勃向上；繁密的枝丫上，尽情绽放的朵朵红花，仿似一把把点燃的火炬，正释放着生命不息的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