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不了解的农村:病人越来越多 拉选票基本靠送东西

廖惠龙

中国农村，不是指富裕的南方农村，而是比较贫穷、依靠打工维持生计的农村和农村人。我就是这样的农村出来的务工者。除了我们自己，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农村和农村人。我说说，你或许能有所了解。我每年回老家农村，感觉家乡的面貌没什么变化，更多的体会是农村活力的衰退。

我所记录的是我的感受，没有普遍性。作为民工的我能够有机会接触网络，我非常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只要有时间，我就酝酿着如何把我知道的农村或我们农民工的境况说一说，放在博客里。我写文字，没有文才，但我知道，我所说的是我真实的感受，记录的是真实的生活。

一、农村现在得病的人越来越多

这次回家，晚上和父母聊天，父母们嘴里念叨着，谁谁又死了。是的，在村子里，最近几年四五十岁的人，死了很多个，而且还有许多也都成了病秧子。我爷爷那辈人都活了长寿，一般在七十以上寿终正寝的居多，而我父亲这辈人，据我了解，身体每况愈下，确实没有上辈人健壮。

在我们家乡的农村，从四十岁左右开始得高血压的人，现在已经普遍，而且形势非常严峻。就拿我熟悉的人来说吧，我父亲五十多岁，有高血压。我叔叔，还有婶婶，才四十多岁，也一样有高血压。我三舅因为高血压，将近六十岁就死了。我小舅妈因为高血压，已经瘫痪在床，最近经过治疗，好像又可以行走了。有的人说，高血压有遗传，而我所知道的，很多得高血压的人，上辈人并非是高血压患者。

这是我周围的人。而在农村，在整个乡镇，得高血压的人也许不计其数。在农村，一个家庭里有一个人生病便会使整个家庭陷入灭顶之灾。虽然现在也有农村合作医疗，但对于患大病的贫困家庭，依靠“打工经济”养家糊口的人来说，费用也都是相当可观的。

在农村，虽然每个村都建有卫生室，却相当于私人开的乡村诊所，起的作用不大。也就是说，目前农村的医疗体系不健全，农民无疾病预防的基本常识，即便生了病，因为没钱或为了省钱，也都扛着。在农村，人生病了，只有依靠老天爷的保佑。不这样寄托于老天爷的保佑，还能够怎么办？

二、依靠打工维持生计

我们这代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上有老下有小，而整个村，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外出务工。每年春节回家才能够感受到农村的活力，因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平日农村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因为打工，村子里的人家，大多数也都盖了楼房，显得很气派，过完春节以后，整个村子就开始变得冷清。

养育自己长大的村庄，现如今像是客栈，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别了孩子和父母，要到外面去，这一走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或更长的时间才能够回来。这一走，是期盼，也是希望，当然也有依恋和不舍，因为要生存，或者说好听点，为了家庭去追求美好生活。

整个乡镇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有的只是镇政府、学校、派出所、司法所和税务局。看上去算繁华，也在搞所谓的开发，把镇边沿的田地征用回来，不过不是建工厂，而是盖楼房，然后卖给打工赚了些钱，而家又住在深山里的人。打工经济，似乎成了家乡经济增长的指标之一。

依靠打工维持生计，作为我们务工者，追求的是实际的生活，而到底依靠打工能够维持多久，确实是个未知数。经济不景气，就业形势严峻，我从家乡回来的时候，家乡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一部分人有工作，有一部分人需要找工作。我们的未来没有定数。

廖惠龙

三、农村的留守儿童

我在以前的博文里也写过在农村的孩子，每次回家看到自己的女儿，都禁不住想，孩子和爷爷奶奶生活，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就拿我的女儿来说，从小就和爷爷奶奶生活，这次回家，才与我多了些感情。前几年，女儿与我完全像陌生人。我从外打工回到家里，反而给女儿带来恐惧感，是孩子对陌生父亲的害怕。

在我们农村，大多数的孩子和我家的情况一样，都由爷爷奶奶带着。我不知道隔代带孩子的弊端，但我知道，农村孩子是缺少父爱和母爱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而父母不在孩子的身边，孩子无法感知父母的爱，在孩子的心里，父母的爱是缺失的。

今年我正月才回家。正月十六，我第一次送女儿去上学，在村子的学校里我见到了孩子的老师。她说女儿读书还可以，这点我比较宽慰。孩子的书本费全免，只交了十元的作业本费用，当天就拿到了学习用书。女儿一个班只有十几人，可能因为经济不景气吧，原来跟着打工的父母在城市读书的孩子，有好几个都回到了村子的学校读书。这个学期，女儿的班级会增加新同学。

村子里的老师多数也都是老头，年轻的老师几乎没有。每天女儿上学的课程只有语文和数学，什么美术、音乐，女儿说从没上过，对了，思想品德课是经常上的。很多打工的人，因为在城市里呆过，有了些先进的思想，在有了条件后就把在村里上学的孩子转到镇上的“希望小学”就读。

在我们的镇上，所谓繁华的原因之一，就是很多家长把孩子带到镇上读书，使镇上的人口剧增。如果双方父母都外出打工，孩子有爷爷或奶奶陪读；如果父亲或母亲其中一位外出打工，就另一位陪读。镇上的房子便宜，五六十元一间，租间房子，米菜基本从自家带到镇上。因为很多孩子都转到镇上就读，导致镇上的希望小学每个班都膨胀到七八十人。

我女儿下半年就要上三年级，我在犹豫是否要把她转到镇上就读，让妻子陪读。因为镇上的学校从三年级开始，就可以学英语和其他村学校里没有的课程。但是如果转到镇学校，每个班七八十个学生坐在教室里，老师如何能够把孩子教好？

农村的留守儿童，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在成长过程中会造成什么性格缺陷暂时还不知道，只有等他们这代人长大以后，才可以知晓。希望不在父母的身边成长的孩子们，也能够具有健康和健全的思想品德，对社会有着良好的认知。希望，只是希望而已。

四、农村的政治体制

农村的政治体制也就是利益体制。村子里掌握权力的就两个人，村书记和村主任。农村的民主选举，谈不上民主，一般来说也就是祖族之间势力的较量。由于打工的城市离家近了，早上出发，晚上就可以到家，所以，今年回去的次数就比较多。五月一日回去，八月底暑假送孩子回去，十月一日放假又回去，因回老家的次数多，便多了对老家一些情况的了解。

我父亲是党员，二十多年前做过村主任，因为超生被拿了下来，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每次村里有什么活动，比如选举，父亲都是选举委员会里的成员，在选举的那几天，很“吃香”。每次回去，都能听到父亲说这些事，所以我才知道。

村，应该是中国最低级别的组织形式，而拥有最众多的公民数量，村级组织的选举情况从侧面体现出中国的政治体制。虽然是村级的选举，却也相当复杂。选举的形式与组织的关系，村级组织选举与上级组织的关系，选举与选民的关系，选举与宗族的关系，选举与金钱的关系，这些关系决定了选举没那么简单，而最终能被选出来的，是平衡了各种关系，也就是利益关系。

廖惠龙

村级组织的选举分两块进行，一块是村主任的选举，由全体村民的选票决定；一块是党支部书记的选举，由村级全体党员的选票决定，所有的候选人要经过上级组织审核指定，在指定的候选人中进行投票选举。这就是整个选举的基本流程，而我感觉有意思的，是选举的过程。

候选人的确定，在村级别来说，要有点关系，也就是后台，还要有点威望，还要有点好的口碑，然后由镇一级别的组织确定。在这之前，镇级组织会安排人员到村里进行蹲点，指导选举工作的开展，并到各生产队进行走访调研。上级组织与村级组织的关系，就是确定候选人，所有的候选人要达到上级组织的意愿，符合要求，这种要求，我估计也没有硬性的指标，可能是候选人基本与上级组织“对胃口”。

候选人确定以后，就开始进行选举公示，在村委会的墙壁上进行张贴候选人情况。这个阶段，候选人就开始忙碌，动脑筋拉选票。

候选人首先拉票的方式，是动用各种关系。在农村，宗族关系很重要，有的一个生产队的村民都一个姓，这种宗族关系有可能会影响选举结果，比如张姓李姓杨姓，候选人之间的较量，也是宗族之间的较量。如果候选人是同一个宗族的，那就要看该候选人的平常口碑了。还有就是各种亲戚关系，三姑婆七大妈，原先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选举的这段时间，都频繁地走动起来。候选人在村里的好哥们，这段时间也会为候选人拉关系说好话，俗称助选。由于农村人多数外出打工，村路上的人少，而选举的那段时间，路上走的和骑摩托车跑的，都是候选人和助选的人，村子里显得很热闹。

还有拉票的方式，就是花钱，这个在农村选举中也很关键。送烟、送酒、请吃饭、送饮料，这些是候选人必备的。农村人都讲究实惠，改革开放以后，年轻人基本外出打工，对外面的世界有所了解，综合素质也提高了。但是由于他们始终在外打工，不会因选举而回老家，留下的多数为老人、小孩和妇女，对候选人给的好处，接受后也有所明白，就是画钩的事。

如果多个候选人都送，那就要看哪个候选人送的多了。我不认为这是农民不懂民主，被人收买，爱占小便宜，我认为是因农民的朴实，才有了这样的画钩，其实与选举无关，与民主无关，因为整个社会就是如此，在城市都做不到的，为什么要让农村人做到？我的记录只说明这个现象而已。

这段时间，选举的争斗几乎进入白热化，候选人可以不分白天黑夜地去拉票，父亲告诉我，候选人也真是劳累。我在想，候选人为什么热衷于当村干部呢？父亲只告诉我两个字——“油水”。父亲还告诉我，这段时间，你看这些候选人态度和蔼，把村民真当作了村民，待选举一过，就会变了面目，特别是被选上的人，一般再也不会过问农民的事了。

父亲虽然一辈子做着农民，但他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到部队当过兵，当过村干部，改革开放初期也到城市打过工，经历的事使年迈的他看事物能一针见血。父亲总是感慨，现在的干部与过去是不同的，没有人为老百姓，除非满足了自己的私利，把剩下的才给老百姓点，算作关照。

选举投票的当天，镇级组织会安排监票，其实谁能当选，谁不能当选，大家都心知肚明。在选举结果出来的时候，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落选的人，有的自己会喊选举不公平，甚至摔凳子，打架的都有，当然，这些都在镇级组织的掌控之中。今年老家村子合并，我们原先的曾畈村与石寨村合并，变成了大村，人口增加，面积增加，相对应的管理权限增加。

选举中的村主任为原石寨村的书记，新书记为原曾畈村的主任，各副书记和副主任及村委员，变动也不大，然而落选的也有好几位。选举有制度，而农村的选举就是这样，中间操作的细节确实有讲究。我真希望有人能走进农村，走到人民中去，而不是成天纸上谈兵；希望有人帮助中国的老百姓，使他们多懂些，倒逼政府改变和进步，因为人民的力量是强大的。人多了，力量才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