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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娘家的那些陈年历史:有娘在时,多远也有家可回!

热度 1已有 1593 次阅读14-4-27 07:17 |系统分类:散文&文章| 娘家, 外家, 增城, 老人

日暮乡关何处,年月飘远,娘在梦里,家也在梦里。“有娘在时,多远也有家可回,走着走着就没有娘家了”——这第二句话是我家老太太说的。就着二月末黄昏的暖阳,我搀扶着近百岁的老人在增江河畔散步,她说起了她的娘家。

前天是周六,她96岁的生日刚过,多年来她的寿日里已没有她娘家的人出现了,只有父亲和叔叔以及六位孙女一位孙子四代人给她敬酒切蛋糕,说着“加福加寿”的话,虽说年年月月花相似,但月月年年里的人总有不同。她说人老了,娘家真的是“外家”,没人认识自己了。

我第一次关注起“外家”(增城人外娘家的俗称)这二个字眼,从老人的口里淡淡说出来这二个字,内涵“倏地”就清晰起来。她常说一个人与生养自己的爷娘也要讲究个情分长短,她和她的娘就是缘浅得很,幼年就没了(1922年,她四岁的时候,她娘因牵挂火烧死的小女儿抑郁而死),最疼爱她的哥也已死去40多年了.

最近(七年前)她唯一的姐也在92岁那年谢世,她姐的儿孙们都在云南西双版纳做汽配生意,彼此二姐妹家里都换了联系电话住址,来不及告知她。于是,近10年来她尽己所能地寻找着亲人:或是托人传话找,或是让我开车去找,或是亲自打电话找,有一次在电话里因解释不清,还把一个远亲吓了一跳,以为是她死去多年的那个姐来电。

2014年春节,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联系上她姐的儿子即我的老表叔,正好还赶上表叔回老家张罗娶媳妇回乡摆喜酒,揪着机会回她娘家喝了一顿喜酒,见了几位孙辈级的外亲。只见酒席上的她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端坐在最上横的酒席上,大表叔向众人介绍“这是96岁的姨太祖婆”.

但真正熟悉的人并不多,仿佛这太祖婆是“传说中的”,突然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她的样貌与7年前去世的姐很相似,大家确认非“山寨版”,纷纷过来敬酒,客套话是一句比一句好听,乐得老人点头频频,应接不暇。可见老人多喜欢见着娘家亲人,哪怕已很疏远的了。

以前她常说起童养媳那会儿回娘家的喜泣情景——一年之久才能回一次娘家,走路大半天,刚进村口看到山坳上那棵红彤彤的老枫树便落泪不止。而今,久别重逢时那所谓的“泪珠爆发着滚落”之感动已难再现,老人的脸上浮现着暮年后修成的沉静,掩盖了一切。

到了今天,与她同辈的人大都已谢世,娘家于她已是“三无”:没娘,没祖居,没亲人,家只存在记忆里,色彩不变,乡音不改,她的娘家常闪现在这些具体的词句里——如“屋后一棵盖住半个屋场的百年老桂味、五间双排瓦房、杂货铺头、武艺高强的哥是耍狮子的师傅……”

那一百年前的场景也鲜活在我的眼前了。看着她,我也想到自己的明天,我不敢奢望有她一样的高寿,但已提前预感这份对家的感受,最后身边的亲缘空荡荡,只有记忆是满满的,回味清凉着身心。女人真像一棵移栽过来的树,叶落归根在他乡,娘家终渐行渐远。

上一个月的初一,比她大两岁的大嫂(我们的大伯娘)也自然老化衰竭去世,这么多年来,她们两妯娌坚守着老郭家,把一群儿孙拉扯大。我的脑海里常出现冬日里一个情景——屋檐下,近200岁的两位老人,门墩石上一人端坐一边,两人比划着,细数身上哪件衣服是哪位孙女买的,衣服一层一层,像未剥壳的竹笋。

谈笑有风生,往事越百年,这画面是多么温暖珍贵啊!两妯娌终要分手了,98岁的大嫂出殡那天,她自己也病倒了,我负责送她去医院打针治疗。当我告诉她此时此刻她的大嫂正在火化,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拿到骨灰送回老郭家的“集体宿舍”(家族的坟塔),她听了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我不是在告诉她大嫂去世的消息,而是在向她说起谁谁谁刚赶上坐班车回家一样的平静.

她抬头望向靠近打点滴那一扇朝南的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无语可说的一霎那,很多记忆在凝固。老人接近一百岁的日子过得越发孤单,我母亲我姑妈这些女眷过早谢世,我们这些年轻的孙辈们又要上班,更小一点的曾孙们又已结束与她绕膝取乐的幼儿时期,都已上初中住校了,因此,她也结束了每天傍晚守校车等曾孙子放学换汗湿衣服这些环节。

每天大多数时间她就以“管管鸟儿、看看电视、上床躺着”这三大板块消遣着。每天下班回家,远远地在楼下必能看到老人在阳台上(近年她不敢自己出门了),坐在曾外孙子那卡通皮沙发躺椅上,与3个鸟笼整齐地并排坐在一块儿,默默地看着太阳下山。

那三笼子的鸟儿,“一个是会说人话的海南八哥、一个是本地八哥以及一对鹦鹉”,这都是她白天忠实的三伙伴。那只本地八哥对她是亦步亦趋,曾悄悄尾随她飞到床上的枕边与她一同睡午觉,她却浑然不觉。我曾嬉笑说,“你要付钱给那4只鸟儿,它们也是你的保姆,整天陪你玩还陪你说人话。”老人笑笑说,“那个蠢鸟,只会说‘哇!美人’,教它喊阿婆都不会……”

试想象一下,嘴甜舌滑的海南八哥整天喊着这位96岁的“美人”,画面有多生动!除此之外,她就是守着电视机看她喜欢看的节目,如《男生女生向前冲》这类泛滥的“跳水”节目,已经重播又重播,看到选手拿奖品的时候她大笑,看到选手跌落水里她也咯咯狂笑。

有一次,她翻着那一叠整整齐齐的《广州日报》自言自语,“那么多报纸,就是不识字啊,不然也不致于整天守着这部电视。”她说看了几十年电视,好看的来来去去就那几部:那个贾宝玉的《红楼梦》、猪八戒那《西游记》、讲农村枣花的那个电视《辘轳、篱笆、女人和狗》,叫大成哥的那个什么望啊(《渴望》);别个还有什么好看的?!都不用播放了,浪费时间。

听她这么说,我赶紧吓唬她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这反动的话,那全国各地电视台都关台了,得有多少人下岗失业啊!她也乐了,反驳说拍电视不好看更是浪费钱财。尔后,她又建议“应该出一个老人台,专门播旧片子,不要放广告,有少儿台就要有老人台,老人越来越多又长命……”,说这话的时候,她挺直腰杆,语气有点像人大代表。

接着,她又说起爱看电视的原因——整天躺在床上,怕一下子睡过去了。偶尔保姆不在家,她会亲自煮面条给我父亲吃,每天会打电话问我回家吃饭否,及时向我汇报唠叨哪位亲友来电话和她聊了,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儿了,于是,我和她聊着聊着就又拐弯进她的的人生经历里,那些梦一样的画面片段:

“娘家联安旧时山路上架着三个白玉石的贞洁牌坊、当时村里谁谁谁还梳着清末的花白大辫子、她弟弟被抓壮丁失联二十二年参加抗美援朝后才活着回来、童养媳熬夜绣花赚点零花钱、夭折的女儿经历、走日本仔的苦难、分田到户斗地主、贫下中农定阶级、生产队扣工分、村里那叫桂华的阎猪佬晚年车祸重伤在腰上,挂屎袋子过日人家说那腰上正好是畜生被阉割的地方."

"辛辛苦苦给你父亲挣钱供书教学结果他师范一毕业却偷偷报名参空军打越南去了整天担心他能否活着回来、你姐是全村第二个考上名牌大学的过去是要在村里大摆毕业酒搞穿鞋免沾泥水的仪式,往上一辈还有增太祖父也考上了民国的大学……”等等,诸如此类,常常是浅一句深一句,没有标点也没有符号,毫无章节地聊着,她的记忆很多已在我这备份了,与她一同穿越百年。在我看来,聆听于老人是最好的沟通。

看着近百岁的她,我常惊讶生命的顽强与抗争。她每一次生病总是怕麻烦我,直到病情拖延至深重才通知我,负气地说不去看了直接送回老家等死罢。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游离不定,我安慰她说叶医生讲只要你还吃得下一碗饭至少还能活十年,她“最听医生的话”,于是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粥。

人活着谁不畏惧死呢?!每当老人泄气之时,我都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她说“一定要去看!”于是,她乖乖地上车,手里还提着她那袋随时准备好的病历药单居民医保卡等资料,又早早地塞过来200元一定要我收下,重复着那句“又拖累你了”。这句话就算重复一百次,她也还是要说出来才会觉得舒畅,老人的客气常让我无言以对。(by闻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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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1 个评论)

回复 我就是张飞 14-6-22 08:16
文笔不错,不过写得如此凄凉,让人不忍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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