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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一看,自己的村庄已经被海水没顶了。在他们的印象中,那天的海水是黑色的。从海口沿着212省道一路向北,进入海南省文昌市原国营罗豆农场境内,路两旁一望无际的金黄色令人震撼。但这不是丰收季节的景象,而是海水倒灌退潮后,被碱水泡死的稻田。路上会经过很多村庄,南僚、放梅、官僚、南山村,有人在村口的房屋墙上、电线杆上用红笔写上醒目的大字:“重灾区”、“严重灾区”。
一辆运送救援物资的车上挂着横幅“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在山良村到南溪村之间的公路上,一辆车头严重损坏的三菱车,保持着俯身冲向稻田的姿势。在海口市场上卖到五六十块钱一斤的石斑鱼,被冲到稻田的沟里翻着白眼。据说,符传道的尸体也是在这里被找到的。这位26岁的青年,在海水倒灌之际救出村里16个人之后,自己被冲走了。他来自罗豆农场靠海最近的村庄:南洋村。

(海南文昌罗豆农场南洋村符传道家,他的父亲符勇(左)和母亲符霞坐在客厅里,符传道在救出多名村民后不幸被海水卷走。)
灾后从第三天开始,每天都有企业或个人开车送救援物资进来
7月28日下午,台风“威马逊”过境第10天。距离海边仅100多米的南洋村,村口的一片瓦砾砖头现在成了一个标志,这里曾经有一间平房,在台风中被吹垮了。这个有115户、340多人的村庄里都是平房,一间挨着一间整齐排列着,只是过半数的土墙都倒塌了,只有水泥房幸免。村口有一个半亩见方的风水池,池水几乎是黑色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一架发电机在“兀兀”地抽水,已经抽了一天一夜了,水仍没有退去多少。
这口池塘本来是村里的灌溉水源,但台风中一些牛和鸡鸭鹅掉进了池塘,池水很快就发臭了,变成“毒水”。村口有一些村民聚在一起,等待好心人送来的救援物资。这天来派物资的企业很贴心,发放到每户村民手里的一个大礼包里,装了两条毛巾、一捆蜡烛、两个手电筒、一盒蚊香,还有防蚊液。从灾后第三天开始,每天都有企业或个人开车送救援物资进来。
多亏了这些爱心人士送来的救援物资,村子里每户人家至少有10来包米,几桶油,十几箱矿泉水,吃上一两个月没有问题。村民纷纷议论起昨天那个好心人,他开车去隔壁镇,经过南洋村,特意买了一些水果送过来。但全村的纸笔都被海水泡坏了,想留下他的电话,都找不到东西写,他很快就开车走了,也没有人记下他的车牌号码。
午后,南洋村下了一场阵雨,这是台风过后的第一次降雨。村里的路面马上泥泞起来,一脚踩下去一个深脚印,泥浆涌上脚背。雨水沿着千疮百孔的屋顶往房子里滴落,刚遮上塑料布,还是漏水,符传平急忙搬开房间里的柜子,走了一步移开重心往后踏,几乎摔了一跤,原来脚底下的一块地板被海水泡过,变成空心的了。“这破房子!”符传平看着墙壁,那道他刚用水泥糊的拳头粗的裂缝,开始埋怨起那场台风。
倒灌:符永红爬上村后的防洪堤,看到海潮正在迅速地涌上来……海水紧跟在他身后,灌进了村庄
那场台风来得猝不及防。在台风来之前几天,村里就流传着一个“超级台风”的说法。7月15日下午5点,海南省气象台发布台风四级预警,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4级。但对于见惯台风的海南人来说,14、15级台风根本算不了什么,没有人太在意。
18日中午11点多,南洋村村长符策昌挨家挨户敲门:“台风要来了,住瓦房的到住平房的人家里暂避,锁好门窗。”
符传平就关了家里所有的窗,拿一根扁担顶住木门,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到邻居家。还跑到隔壁告诉在别人家看房子的80多岁的老父,让他不要回家。下午两点,风开始大了起来。在村口开杂货店的符永红开始在村里走来走去,他爬上了村后头的防洪堤,防洪堤后面有他半辈子的心血——10亩虾网。
风向开始由北风转向西北风,符永红心想:“坏了!”果然,他看到随着风势,海潮正在迅速地涌上来,下午刚好又是涨潮的时间。他马上跳下防洪堤,赶回去通知村里的人。路上风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几次差点整个人都被吹走了,他只好半蹲着跑,海水紧跟在他身后,灌进了村庄。
而那时躲在邻居家的符传平一家,听着楼顶上接收卫星电视的那种铁锅,突然“嘭”的一声被风掀到地上。“这要是砸到人是要出人命的。”符传平的大女儿符娜心想,可是没多久,卫星锅盖又掉了一个。紧接着,她亲眼看着路口的路灯横着倒了下来,玻璃碎了一地。他们每隔一会就往隔壁喊一声,确保爷爷还在那里。风越来越大的时候,符娜推开窗想看看自己家,看到屋前一间空置多年的房子轰然倒塌,自己家的屋顶被掀翻,大门不翼而飞。
符娜大声喊爷爷,却听不到回应,“坏了,爷爷果然跑回家里去了。”她推开门就往家那边跑。天空飘起了细雨,落在符娜脸上,她一尝,是咸的,心里一阵恐惧:“海水上来了?”她还来不及回神,就听到妈妈在外面大喊:“海水来了,大家快跑啊!”这时候,符霞接到儿子符传道的电话:“妈你在哪里?我回来接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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