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横陈东西的老街中山路,包括它两边错综复杂的小巷,都是小学生课余淘宝的经典去处。那时候小城的人口不多,每天放学的路上见着的都是一批老面孔,街坊邻居,彼此相识,谁家孩子顽皮乖巧学习好坏一清二楚:谁哭鼻子屁股捱了打谁获了奖状,第二天全街的人都知道了,所以自小给自己的压力不小,学习不敢怠慢。那时街道上的汽车很少,写作业可以在家门口,摆上小桌小凳就开始了,不用担心车辆和灰尘的干扰。写完作业,女同学开始把口袋里的塑料线拿出来跳喊着“小汽车嘀嘀嘀/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的口令上串下跳着女孩子的游戏,男孩子则在巷子里认真地模仿抓特务打敌人保家卫国的游戏.
那时候的孩子连玩游戏都很认真的。街道两旁的楼房最多不超过五层,商店店里的售货员象孔雀一样悠闲尊贵时髦,据说能去百货公司买东西的女人都是有来头的,她们总是用审视的眼光看人,很长时间当售货员成为女孩子的一种理想职业。放学后,我们喜欢三五成群蜿蜒曲径回家,有时会相互串门,目的通常都不是为了学习功课,那时学校并没有太多的功课,而是为能及时发现身边的各式变化,丰富补充我们的视觉,说得斯文一点就是去发现美。
走过一家家的庭院和阅看一栋栋屋檐总有属于我们发现的美丽,比如在小巷子里忽然发现停放的自行车架上套了一条手工钩编的珠花,于是大家商量何时去摘下一些小珠子;想着西角巷那老中医门前的月季花是否还在开;那家有位上重点高中的大姐姐的窗上贴着好看的剪纸是怎样弄出来的;那一群在三小就读的小孩,她们跳橡皮筋的新花样是怎个玩法……而印象伤感的还有西角巷青云里尽头有位要好的女同学家里有一女明星挂历,她拍着胸口答应12月最后一天过后可将挂历分一张给我做课本的书皮,于是我很虔诚地盼着12月份快点过完,元旦那天早上她却不再邀请我去她家了,路过她家看见挂历已不在墙上,最后发现她送给校长的女儿了。自此走过她家我不再停留细看,由此感受被骗的难过一直深刻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世上会变卦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一切都会变卦…… 十八岁那年九月,我离开这座沉静的小城,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反而逐渐成为了家乡匆匆的过客。二十年后的今天,随着小城东西南北不断的扩张延伸,越来越不为我所熟悉了,小城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在经历着阵痛和巨变,近年在周边影响下也走上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快车道,景物时时新,人事日日变。西边三角洲的静默田野已扩展成石屎森林和广场,靠近百花林那一片已褪变成一座座升值的住宅;老街两旁高高的白玉兰、白千层、凤凰木都到哪里去了…… 每次走进荔城这个小城,越发辨认不清方向了。我仿佛是一位沉醉在回忆中的老人,该套用《红楼梦》里的好了歌“陋室空堂,当年芴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之意境去怀想我的家乡了。今夜在小巷的万家灯火间穿越,感觉逐渐迷失在“家乡陌生人”的困惑中,只是人群里响亮着的独特乡音,它依然温润着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