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此诗可以得知,在梅氏的时代,罗浮当地已存在崇祀女仙“何仙姑”的祠庙。《何仙姑祠》描述了这位“何女仙”出生时的灵异,以及炼服云母飞升的事迹:“昔闻谢自然,今祠何女仙。昌黎久不作,奇事相留传。当其始生时,紫云光烛天。炼服云母丹,红玉飞琼烟。窈窕颜不老,霞帔尚翩翩。琪花露含蘂,瑶水月在莲。恍若坐深闺,真息长眇绵。左携魏夫人,右挟夏婵娟。不入天台路,永同龙汉年。” 梅蟠没有言明笔下的何仙姑祠实际位于何处,不过根据他的籍贯与晚年归隐罗浮的经历,以及《何仙姑祠》后来被广泛收罗于后世的罗浮山志书、博罗与增城方志、惠州与广州府志等事实判断,其位置应不出于罗浮山境下的增、博二县,而诗中的“何仙姑”“何女仙”,很可能就是前述《续南越志》《太平寰宇记》《太平御览》中服食云母于罗浮得道的何氏女。 北宋粤东惠州人梅蟠的《何仙姑祠》,或许是从地方观察者的角度讲述增城何氏女故事的先声。宋室南渡后,以“何姓女子─增城/罗浮山─唐朝”这套“人─时─地”叙事架构为骨干的何氏女成仙传说,一方面继续在岭北文士所编纂的舆地志、类书等文本中流传;另一方面,岭南出身士人以及宦游此间的北方文士的相关书写,进一步赋予何氏女故事更具体的时代与地方脉络。 在南宋时期的文本中,这位五代以来传说得道于罗浮的何氏女仙,无论是她/祂的形象或是以其为核心的信仰传统,与增城的连结都愈益明晰。多方文献不约而同指出,何氏女成仙前的居所、成仙后为人所供奉的祠观,其地点就坐落于增城县城。前述婺州王象之所着的《舆地纪胜》,成书于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是南宋最重要和完整的全国性地理通志。 该书有关增城县的记载,仍援引《太平寰宇记》对云母山与增城何氏女罗浮成仙的描述,值得注意的是,当其论及广州辖下诸县的仙释人物时,还提到另外两位也是何姓的仙人,一是增城的“何氏女”:《孔氏六帖》云:增城何氏女有神仙之术,持一石措小石楼之上,远观其石如画。罗浮山有大小石楼。另一位是广州会仙观的“何仙”:《会仙观记》:昔有□□(何仙)居此,唐景龙(707—710)中白日升仙。 王象之没有说明《孔氏六帖》中的“何氏女”和前代《续南越志》《太平寰宇记》中服食云母的“何氏女”是否为同一位,虽然两者都出身于增城,也都与罗浮山有渊源。至于另一位“何仙”及会仙观的来历,由于《会仙观记》已佚,成书或成文时间与作者未详,不过成书于两宋之交的《新定九域志》在述及当时广州辖下诸县古迹时,业已转载了该记中的何仙故事:会仙观,《(会仙观)记》云:何仙居此,食云母,唐景龙中白日升仙。 以《会仙观记》在上述文献中辗转传抄的情形为线索,可推知会仙观最晚在十二世纪上半叶(北宋末年或南宋初期)已经存在。然而,无论是《新定九域志》还是后来的《舆地纪胜》,对于何仙“白日飞升”的情节皆未多所着墨,亦没有进一步交代会仙观究竟位于广州何处。幸运的是,和王象之同时代的福建莆田人方信孺(1177—1222),因其宦游广东的经历,为前述舆地志中底细未明的“何仙”与“会仙观”,提供了更具“在地”意义的讯息。 方信孺在广东番禺为官时,遍览周边著名的史迹与风物山川,成诗百首为《南海百咏》。《南海百咏》中所载的古迹山川,主要位于广州的附郭县南海、番禺,但也扩及新会、东莞、清远、增城,以及粤北的肇庆府。百首诗作中,有一首《会仙观》,方氏在该诗题解中写道:会仙观,在增城县(按:指县治)南三百步许,何仙姑所居也。姑生于唐开耀(681—682)中,尝于旁穴得云母石,服之体内渐觉清举,有凌云之致。一日告其母,以群仙之会,吾将暂往,遂不复见。今祠堂、丹井俱在观中。 |